他们没钱,没背景,没未来;自嘲“穷丑矮挫胖笨撸”;在“高富帅”面前,只有“跪”叫爷的命;鼓足勇气跟“女神”搭讪,只换来一句“呵呵”;因而他们宣称:我就是这副样子,再怎么差都无所谓了……
“吊丝”最早出现在百度贴吧的李毅吧。足球运动员李毅曾经说他护球很像亨利。因为亨利被称为亨利大帝,所以网友戏称李毅为大帝,于是李毅吧被称为“帝吧”、“D吧”。作为他的粉丝,常在贴吧聚集的网民也自称为“D丝”。
在争吵不断的网络社区中,有人把他们这个称呼中的“D”解为“吊”,以嘲讽的语气称他们“吊丝”。而李毅吧的球迷“不以为耻、反以为荣”,就此领受下来,从此以“吊丝”自称,附加上无奈和自嘲的意味。这个词开始爆红。
从贴吧到微博,从社交网站到年轻人的日常生活用语,“吊丝”一词如同从石头里爆出来一样,迅速密布网络,无处不在。如今,以“吊丝”自居的人也越来越多,不再限于球迷。
今年2月20日,大量自称“吊丝”的中国年轻人,以留言评论的方式占领了美国总统奥巴马的Google+主页,一眼望去,仿佛成了中文版。更有国外用户直呼中国网民占了位,他们跟总统插不上话,以致引起了外国媒体的关注。
“吊丝”的定义在不断拓展
事实上,“吊丝”一词的定义也在不断拓展。近日,它更被用在外国电视剧的剧名翻译中。一出来自德国的喜剧小品被译为《吊丝女士》,在网络上广受欢迎,其实该主角表演夸张,更似女版憨豆先生。另一方面,一部片名完全为平假名的日剧《桃花期》,也因被网友命名为《吊丝的逆袭》而吸引到不少眼球。
“他们让我感觉像是一群躁动不安的年轻人”,中山大学中文系副教授柯倩婷把这个网络亚文化现象概括为“一场语言的狂欢”。伴随着“吊丝”一词的产生,不少具有高度风格化和模板化的“吊丝文”,在乐此不疲的年轻人群体中流传。
“用马克思的阶级分析来划分的话,吊丝应该是包括了赤贫人群的一部分,农民工、城市小手工业者、产业工人、不满现状的企业雇员、流氓无产者。总的来说属于社会的中下层。”在文字阐述中,“吊丝”起初被定义为一众出身卑微的年轻男性。
他们当中有的十载寒窗考上大学,等真正工作后却发现理想与现实相去甚远,读书无法改变自身的经济窘况;有的初中辍学,进城务工,或成了发廊小工,或成了网吧网管,更有成为搬砖工人,或是无业游民,以自由职业者自居。他们都与城市的繁华距离甚远,领着微薄的薪水,过着唯有方便面、火腿肠果腹的生活。
他们一直默默无闻,不是有志青年,不是职场精英。读书期间上课坐在最后一排,在餐馆吃饭总是躲在角落里。如果非要在简历上写上受过何种奖励,或许只能填“获得过‘再来一瓶’奖”。他们往往是思想的巨人,行动的矮子。
吊丝,处于恋爱食物链的最底层
值得一提的是,几乎所有“吊丝文”都围绕在女性身上。在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眼中,异性是他们的狂欢中最为关注、最有文章可做、也最容易产生共鸣的话题。“在虚拟、匿名的网络空间上,任何人都可以放心地说出自己最内在的需要,而这些需要在现实中往往难以启齿。”
他们喜欢用“穷矮丑”3个字描述“吊丝”的形象,而与之对应的自然就是“高富帅”。女性资源是“吊丝”与“高富帅”之间最主要的矛盾。这3个简单直白的形容词概括了“吊丝天敌”的特征,身高、财富、相貌等择偶条件上的完美无缺。“高富帅”的男人往往会博得众多女性的青睐,在恋爱、婚姻中获得成功。
典型的“吊丝爱情故事”俨然一个结构简明的恋爱食物链,而“吊丝”处于恋爱食物链的最底层:“高富帅”和“白瘦美”门当户对;“土肥圆”当然也喜欢“高富帅”,不过却不入“高富帅”法眼,只能从实际出发,对“吊丝”示好“吊丝”却看不上;“吊丝”真正追求的却又得不到。
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“吊丝”
“尽管它的背后同时反映着诸多现实问题,但情感故事是其中最容易吸引人的,”柯倩婷对羊城晚报记者说,“这类亚文化中逗趣的形式很吸引人。”“吊丝”的共鸣不仅仅在于年轻男性当中,很快,女性网民也不甘于年轻男性垄断“吊丝”这个自我嘲弄的模式。当柯倩婷看到“女吊丝”与“高富帅”之间的对话时,感到相当好玩,并坦言自己和朋友在某个方面也是“女吊丝”。
中山大学亚太研究院教授朱崇科同样坦承,若自己现在还是学生,在某个方面也是“穷吊丝”。“这样可以让人活得不那么累”,朱崇科认为,“吊丝”的传播具有庶民叙事的特征,由下而上地对主流话语、价值观进行反抗。自称“吊丝”让很多人找到自我解嘲和宣泄压力的途径,这也是它传播之快的原因。
事实上,“吊丝”绝非中国大陆特产。在中国大陆“吊丝”火爆之前,分别经历经济低迷和金融风暴后的日本和香港地区,早就开始盛行“宅男”、“毒男”、“电车男”。尽管内涵不尽相同,但他们都是在生活、工作、爱情和家庭中不如意的一群男人,是各自社会中的男性“弱势群体”。
在香港,18岁前从未拍拖、每年都自己一个人过生日、月薪低于6000元……这些物质和感情生活的硬件是香港常见的“吊丝”标准。
香港“吊丝”中,逃避社会是常见的表现。这些年轻人被称为“隐蔽青年”。在结束学业后,由于能力不足或缺乏信心,他们存有放弃找工的念头,大部分时间留在家中,通过上网浏览网络社群,或玩电子游戏来慰藉自己。更有甚者,产生厌恶社会的情绪,做出自杀、犯罪等过激行为。
而“毒男”一词源自“独男”,表现为“明明自己对异性很有兴趣,却从来不敢行动”,每天只躲在计算机后面幻想与自渎。他们同样缺乏自信心,不懂异性间的相处之道。或因性格内向,或因样子长得不够好,而自尊心过强;或因经济问题,觉得自己底气不足。
在上世纪60年代的西方社会,经济发展遭遇瓶颈,战后出生的婴儿潮演变为迷惘的一代,他们同样面临信仰迷失、价值观重建的问题。
自工业化以来,在世界各地经济迅速发展、社会加剧分层的过程中,不适应的群体往往容易产生失落感;当腾飞的经济增长放缓,甚至戛然而止、倒退,原本对未来信心满满的年轻人,甚至整个社会则会产生集体焦虑。
吊丝,反映的不是简单的青春情绪,而是集体焦虑
“吊丝”所反映的集体焦虑,不仅是文化问题,更是当下中国社会问题的折射。有学者认为,“它并不是简单的青春情绪,而是现实社会矛盾不断堆积的征兆。”
据统计,2010年我国15岁及以上成年人精神疾病患病率约为17%。
有心理专家分析称,“蚁族”是焦虑情绪最突出的人群。他们当中很多人是从农村考上大学出来的,家里对他们有很高的期望,他们要买车买房。而在中山大学亚太研究院教授朱崇科看来,今日社会利益集团成形,大量中下层社会出身的青年挤不进上升通道。
近日,一份有关部委针对毕业后低收入大学生聚集群体(“蚁族”)的调研报告显示,接近九成的“蚁族”属于“穷二代”。有评论认为,这些青年人是相对弱势的城市群体,在高收入行业,或许缺乏竞争力,但他们最缺的是社会资源和家庭背景。
“婚恋中的现实压力,加剧了这个群体的焦虑情绪。”柯倩婷指出。“吊丝”的狂欢背后有明显的失落情绪。在今年两会期间,男女性别比例失调问题成为关注的焦点。“剩女是个伪问题,剩男是个大问题。”有人预计,到2020年左右,适婚男性将比女性多3000万人左右。
全国政协委员、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、社会学所前所长景天魁就此问题表示,“剩男”的基本特征是自身经济、文化资源处。